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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智瑜伽”看西方哲学的局必威限性
必威许多人学习哲学都是为了解答心中关于终极问题的困惑。但哲学研究者张励耕却发现,当代学院中的西方哲学并不能解答他的这些困惑。他认为学术化的西方哲学的局限性在于,只能揭露“假象”,却提供不了真正的智慧。他在寻找更多元的思想资源的过程中,发现了印度近代哲学家、瑜伽士辨喜的著作,获得了启示。
《瑜伽奥义丛书》,[印] 斯瓦米·维韦卡南达(辨喜) 著,张励耕 译,作家出版社,2023年3月。
在我对求学生涯的记忆中,有一件事始终挥之不去。那是我刚通过考研从文学专业进入北大外国哲学专业时,有一位同班的女生,似乎是位虔诚的佛教徒,经过好几次考研才如愿来到这里深造,希望能够获得解决自己人生困惑的“金钥匙”必威。结果一个学期后,它就失望地退学了……那时的我其实同样怀有寻找人生答案的期盼,同样对印度的思想很感兴趣,甚至同样对在哲学系的学习倍感失望,因此总觉得对它的痛苦感同身受。与很多人憧憬的不同,学院里往往并不提供大家想要的东西:正如中文系不培养作家,哲学系也不负责解答那些真正让我们困惑的根本性问题。只不过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并最终成为了一名专业的哲学工作者。
西方哲学严密的思维方式对我来说的确很有帮助,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原生文化环境中在说理方面的匮乏。但最终说来,西方哲学关心的那些核心问题——“世界为什么存在而不是不存在?”“最终存在的实体是一个还是多个?”“外部世界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我们观念的投射?”等等——不仅不能打动我,而且在我看来只是我们思维本身的产物,最终也是无法通过思维得到解答的。
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们为什么被困在这个荒谬而充满痛苦的世界上?在这个变动不居的世界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级的存在?我们该如何摆脱这些荒谬和痛苦?但严格意义上的西方哲学很少去解答它们,那些哲学之外的解答又往往不过是一些荒诞不经的心灵鸡汤,要么违背起码的理智,要么不符合基本的常识。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能用严密的哲学思维去解答这些真正重要的问题该多好啊!
成为一名哲学从业者后的我愈发清醒地认识到:西方哲学、特别是学院中的哲学不可能给我这样的东西。我对西方哲学之外的思想资源的热情始终没有减退,不断进行着搜寻和探索。三十岁时,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爱人一起开始了印度传统瑜伽和冥想的学习与实践,从此走上了“血脉觉醒”之路,开始进一步了解以吠檀多哲学和原始佛教为主的印度思想流派。随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印度近代哲学家、瑜伽士辨喜的著作,当时便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才知道,我所希求的那种严谨解答真正重要问题的道路,就是“智瑜伽”,这是一个源自印度传统的概念,又被辨喜赋予了更现代的内涵。
辨喜的文字带给我的震撼与启示是全方位的,在阅读时,我始终觉得仿佛就像坐在他的身边聆听他讲话一样;他传递的信息非常丰富而具体,如同把要呈现的东西直接摆在人们面前;他的语言表达也非常简单明白,给在佶屈聱牙的学院派哲学中受到巨大“伤害”的我带来了久旱逢甘露般的慰藉。我很快就被带到了一个比哲学更高级的地方,并感到“曾经桑海难为水”——那些枯燥繁琐的哲学讨论彻底成为了思考和语言上的游戏,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困扰我了。可以说,仅仅通过最初几篇很有限的文字,我就立即体会到心中被激起的能量和不远处的光明,那是一种真正与最高级的东西产生交汇和连接的喜悦。
说到“连接”,这其实就是“瑜伽”一词最本源的含义。通常所说的以身体为主的练习只是瑜伽中非常有限的一小部分,而且是很晚才逐渐产生的。通过辨喜的讲解我才了解到,“瑜伽”在本质上就是与不同的高级领域相连接——比如与信仰相连接的就是“奉爱瑜伽”,与无私的行动相连接的就是“业瑜伽”,与更高的意识层面相连接的就是“王瑜伽”,而与我最关心的那些问题相连接的就是“智瑜伽”。
“智瑜伽”可以被视作一种独特意义上的哲学,但它追求的是真正的智慧,其内涵远远超过理智上的思辨。很多时候我们可能知道有些什么东西要去追寻,但并不知道它们实际的样子,也没有感受到它们。通过辨喜的文字,我是真切地感受到它们了。其实这些高级的东西既像数学或自然科学的法则一样是客观的、实实在在的,又并不像它们那样是冰冷的、不依赖于人的。应当说,真正的智慧充满了温暖和爱,与人是融为一体的;它们并不在我们之外,不是要去被发现必威、发掘或发明,而是要被切实地感受到、把握到。
辨喜提供给我的启示就是这样一种意义上的智慧:它看上去是最无形的,却又能够被最真切地感受到,也是我们最后实际需要的;它能够让其他狭义上的哲学为自己所用,帮助我们分辨出有价值的部分,而不是沉溺在知识和文献的海洋里不能自拔;它能够对根本性的问题给出合理的应对,对于无法回答的问题也能给出必要的解释;它不是抽象的、体系化的理论,而是能够切实与每个个体及其生活相结合,帮助我们化解具体的困惑和难题。
思想和精神方面的成长很多时候像是一种拼图游戏,在最后的拼图完成之前,探索者有时甚至完全看不清其全貌。对我而言,是辨喜帮助自己完成了思想世界的最后一块拼图;而我在西方哲学那里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没有找到的方法和道路,在辨喜及其代表的印度哲学那里都被找到了。因此,我很快就决定在本职工作之外系统性地翻译辨喜的著作,将这颗人类思想宝库里的明珠分享给大家。
其实,像开篇提到的那位同学和我这样希望通过哲学获得些什么、最终又深感失望的人大概并不少;但这其中的症结究竟何在,却很少有人给出清楚的解释。在这里,我尝试从智瑜伽的角度,将西方哲学的局限性概括为如下三点。
首先是用来应对问题的方法比较有限,主要依靠狭义上的理性及论证。西方主流哲学的思考范本是几何学,自柏拉图开始,主流的西方哲学家就希望能像几何学那样、通过严密的证明获得可靠的知识,只不过他们依据的主要是自然语言,要处理的也是形而上学等领域的问题。这样的范式虽然严格,但能适用的领域非常有限,这就导致大量的问题无法通过哲学的方式被讨论,或者当我们试图讨论它们时就不再是真正地“做哲学”了。在这一点上,除了理性和论证之外,智瑜伽还非常看重信仰、亲证、精神习练、人生经验、对经典的研读与继承等等,因此能够应对的领域更为广泛,不会因为一个问题不够“哲学”就将其拒之门外。
其次是思维方式上的彻底和极端。作为一种思考和理解世界的范式必威,西方哲学非常看重思维上的体系化、彻底化,往往倾向于用一套理论或一系列信条去解释纷繁复杂的世界,但这样的尝试几乎从未完全成功过,因为总会有一些甚至很多事情无法通过单一的理论框架得到解释。此时如果我们退一步,放弃这样的思考范式,那就又不是在“做哲学”了。在这一点上,狭义上的印度哲学虽然也有彻底化、极端化的倾向,但由于信仰、修行等因素同样占有重要地位,这种倾向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我们在智瑜伽中可以遇到的不只有理性的思辨,更有纯洁的内心、高尚的灵魂,以及在看透这个荒诞的世界后却仍对之抱有的真诚的热爱——这些都使得它能更紧密地与复杂多面的人生相结合。
再次是理论与道德实践、特别是与个人道德之间的割裂。西方哲学的主要思路是通过理性的方式为道德的必要性提供论证,可惜这样的尝试很难说是成功的,更不用说某些哲学家自身的品质就很成问题。其实,理论和道德是两个不同但又密切相关的领域:前者往往不能为后者提供辩护,后者却是前者维持纯洁、正义和正确的必要条件。比如在各种瑜伽实践中,道德要求(即“戒”)永远是最基本的,没有道德就谈不上思想领域的正确认知;但这一点对于西方哲学来说就是很难处理甚至很难理解的。应当说,印度的主流传统能正确认知理性与道德之间的关系,始终非常看重求知者的道德品质,并且还拥有个人修行方面的丰富资源,如前面所说的智瑜伽、王瑜伽、业瑜伽、奉爱瑜伽等——这恰好可以提供西方哲学所缺失的那些营养。
除了上述这些局限性之外,在如今这个时代,哲学主要以学院派哲学的形式存在,而学院或现代学术同样有其长处和缺陷,我们对此也要有清醒的认知。现代学术的优点是门槛很高,可以过滤掉各种低级和错误的东西,但这种过滤有时又过于严格,以至于把有益的东西也排除在外了。更关键的是,学术说到底只是一种“术”,也就是一种方法或标准流程,至于这种“术”的背后是否有什么真正的思想或智慧,它就无能为力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现代学术体系下会存在大量技术精湛的平庸者必威。
总之,西方哲学由于各种有限性而陷入了一种难以摆脱的困境:它在大部分时候只能应对由其自身产生的问题,如形而上学、知识论等特定领域内的问题,但这些问题跟困扰我们的根本性问题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它给出的应对通常也不能直接与某个具体领域的规律对接,很难帮助我们解决各种实际的困难。换句话说,它可以捅破世上的“假象”,却很难为我们提供可靠的“真相”;可以揭露生活中的“问题”,却很难指出行之有效的“道路”。
西方哲学中也有不少人尝试做出突破,或是解答一些与人生相关的根本性问题,或是为我们的具体实践提供指导。但是,他们的思想资源仍然是有限的,无论是诉诸宗教信仰,还是彻底反叛主流的理性主义传统,最终普遍都还是缺乏切实可行的、正面的、建设性的东西——的确有点“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的意思。
和任何领域一样,西方哲学有其能做的事情和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既不应神化、也不应苛求它;相比之下,印度不仅拥有完全不亚于西方的哲学系统,还拥有很多西方没有的珍宝。当然,印度思想与文化中也有相当多的糟粕,如不平等的师生关系、容易滋长迷信盲从等,我们也应当全面地看待。
每个人都是千差万别的必威,需要去寻找适合自己的东西。在如今这样一个信息丰富且多元的时代,我们也可以更方便地从不同文化传统中获取所需的思想资源。提到“哲学”或“智慧”,我们的视野不应当局限于西方哲学或学院派哲学,不要对另一座巨大的宝库——以智瑜伽为代表的印度智慧——视而不见。如果你还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金钥匙”,就不妨去那里开启新的探索吧。